河清兵虽然好用,但也不是想有就有的,懂行的京西转运使沈立因为六塔河问题提出的建议中肯得到了朝廷的赞赏和采纳,并且因此而得以升迁这是好事,不过对于王景范而言却并不是——新任转运使于其立并非沈立那样的资深水利官员,具体背景也尚不可知,这一切都是变数有待观察。王景范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尽可能的多上缴税赋,这些税赋到了于其立那里便成为一路上缴朝廷的羡余,多数情况下一路转运使的未来升迁就看这羡余数量的多少,再加上自己的供奉尽可能的多争取些河清兵下来。
说起来王景范除了在蔡州自己的地盘上横行辣手之外,对于上司的官场逢迎还是颇守规矩的——沈立升迁消息一到,他便送去一套美yu制成的围棋,而于其立尚在京师之时便直接托人送去了一套大食玻璃碗。王景范早就听说沈立好藏书,只是估量着自己会读书这藏书未必能够入得了人家的法眼,便送了这套yu质围棋,其价格不下五六百贯既风雅又免去了双方的尴尬,至于于其立的玻璃碗也是如此——丰乐楼最顶级的房间便是以玻璃碗为酒具,而京师士大夫也最喜好以玻璃碗饮酒浅斟低唱,这已是士大夫中的风尚。
《礼记?yu藻》有云:“君子无故,yu不去身……”王景范赠送给这前后两位京西转运使大人的东西其实都是落到了“yu”上面——沈立的yu围棋虽是风雅但若是放在唐时绝不会有这么高的价钱,而大食玻璃碗也就比yu碗胜在新奇。
自宋夏开战之后,西夏阻断了河西的yu石之路和阗美yu亦不能如往常一般运抵中原,这yu器的价格也是一路走高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位置,在美yu难求之下大食玻璃物事更成了美女的替代品,这也让王景范萌生了将玻璃制品弄出来的想法。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想要将玻璃弄出来也不是个简单事,除去自己的实力还不算雄厚之外,玻璃本身的制作便会让王景范头大如斗——父亲生前倒是将玻璃的制作方法留了下来,甚至还留下了一种比据说比最好的铜镜还要好上千百倍的玻璃镜子的制作方法,但这东西连父亲自己都没有去做过。只是隔行如隔山,葡萄酒的酿制方法甚至是酿制的过程他至少都曾见过,这玻璃的制作方法可比葡萄酒要复杂多了,而且一上手就必须要有一个类似烧瓷器用的瓷窑,制作的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实在无法想象如何去实现父亲所说的玻璃制造。
王景范将烧制玻璃的想法抛到脑后,这不是他现在要办的,渭州那个小地方既偏远又穷困,更没有什么风流雅士要用玻璃碗才可以浅斟低唱耍名士派头。父亲也许上一世的时候玻璃器物兴许平常,贩夫走卒都能够用得起,但现在这东西非大户人家是不可能拥有的。这一世估计父亲就根本没有见过大食玻璃其珍贵程度亦不是他所能够想象的——王景范大婚之时,丈母娘仅是将婚房的窗户和屋内的灯具、茶具置办成玻璃物事便不知hua费了多少银子,如此采办所需铜钱的重量足够能活活压死他。
“玻璃的昂贵和厚利是与它的风险成正比的!”王景范心头突然掠过一丝警惕,让他将烧玻璃的想法彻底压制下来,心中也不免庆幸父亲当年幸好没有真的去烧制玻璃,否则必然是后患无穷——只有来到京师开封,见识过那些中官势族们无法想象的奢豪生活之后,他才明白父亲留给他的那些东西是多么的烫手,就是葡萄酒他也打算让白沙蔡氏过两年站稳脚跟后便想办法跟七十二正店中的哪一家合作分担出去,否则时间长了必招来意想不到的奇祸。
“子明兄,恕在下冒昧想问问子明兄在治水完成之后可有什么想法?”王景范刚才由自己送给两任转运使的礼物想到了玻璃和他手中掌握的其他烫手的东西愣了一回神,好在卢绍冉好似酒也喝多了,并未觉。
卢绍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在下能有何想法?能够施展平生所学为桑梓尽一份心力已是大幸,说起来绍冉还要多谢见复,不仅让我施展xiong中抱负,更为绍冉在汝阳置办下一份家业,治水之后绍冉可以无忧了……”
卢绍冉现在连吏员都算不上,他本身虽然是读书人也曾考过科举,但却没有任何功名,成为芸芸科举失意者之一。不过王景范和孙瑜商议后,便在这蔡州为其置下了一座还算体面的宅院,并且还许诺待到明年淤灌功成之时便做主分与他汝阳附近上好淤田十顷,并且每月还专门为他开支十五贯钱用作日常hua销。卢绍冉自己肯定是无法耕种十顷好田的,但租给其他佃户亦是足够报他日后衣食无忧,这也算是给他如此费尽心力治河的褒奖。
王景范端起酒壶为卢绍冉斟满酒笑着说道:“子明兄在治水方面的学识乃是在下生平仅见,沈大人如何善于治水在下是只听其闻不见其行,但子明兄于治汝水中的所作所为在下甚为佩服!”
“见复过奖了!这十多年前还是田京田大人任蔡州知州之时,便有了治汝水的想法,当时在下那时还年轻正是想要一展身手之时,可惜十多年蹉跎,年华空耗,今日有幸一展xiong中抱负,且大人又如此鼎力相助,在下岂会不倾力想报?”卢绍冉笑着说道。
王景范听后却摇摇头说道:“本以为子明兄心怀大志,现在看来却是让在下有所失望了……”
“见复此言何意?”
“子明兄治水只能或许在别人眼中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在下看来却是无价之宝!若子明兄只满足治理蔡州之水那便白白辜负了自己一生所学,子明兄待治好这汝水、鸿河水之后,就应当去想着治理蔡河、汴河、淮水乃是黄河!唯有如此才不枉生平所学,唯有如此才可青史留名!”王景范失望的答道。
卢绍冉听后先是讶然,随即笑道:“见复未免太高看绍冉了!见复岂知这治水艰难?暂且不说才学如何,如绍冉一般无甚出身,别说去治理其他河水,就是这汝水治理当中,那些县令、县丞是如何看待绍冉的?一介白身如何能够驱使得了那些官老爷?若无见复行那治河先治水之策,怕是十个绍冉也无济于事……”
王景范听后沉默了一会,卢绍冉的话他很明白,他也听说过一些县官吏对卢绍冉不服气的怨言,不过自己一瞪眼这些平日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的官老爷、公人立刻变成三孙子。不过横竖一条汝水而已,经过蔡州也不过穿越数县之地,那蔡河、汴河、淮水乃至黄河都是穿越数州乃至数路的大江大河,中间管辖的官吏难以计数,到时候就算卢绍冉身负大才还能够如此去做么?
这就是卢绍冉这些身怀一些渊博知识却无法施展平生抱负的人的悲哀之处,他们没有通过科举谋取一个出身,家中更没有当大官的长辈可以荫补为官。只有极少数人可以非常幸运的像卢绍冉这样碰到王景范,凭借王景范的威信来施展平生所学。父亲生前对这些人的评价是非常高的,这也是父亲生前为什么期待仿照后世的体例建立一所前所未有的书院,里面什么学问都可以包括在内,集知识与大成的书院。
王景范笑着摇摇头说道:“子明兄若是如此去想,那也只好守着千亩良田去回忆这治水的日子吧……原本在下是想请先生为在下幕友,在下不敢自夸未来必为执政,也无法为先生作出什么许诺,只能说只要景范何时何地为官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先生治水,若有机会必向朝廷举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