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言颤悠悠地睁开眼睛,白炽的日光灯晃得他头晕目眩。全身每块肌肉都处于被电击过的麻木状态,腹部却是一抽一抽的痛,仿佛被人用利刃捅过,痛不可言。
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劲,简直就是想谋害他的性命。
“清歌,大乌龟醒了!”阮承光激动地叫道。
温锦言很想抽打小萝卜头一顿,无奈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温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阮清歌把早就准备好的红枣汤拿过去,让阮承光喂他喝下去。
温锦言想出了一百句训斥阮清歌的话,只可惜连说出半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他就着阮承光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温的红枣汤,满口醇厚的甜味,滑入食道,胃里渐渐泛出了一股暖意。
阮承光见他没什么大碍,回到书桌前,打开语文书,朗声读道:“猜一猜。两棵小树十个,十个——”他不记得“杈”字怎么读,指给阮蓉看。
阮蓉摊开阮清歌的手,在她的手心写字。阮清歌说道:“杈,树杈的杈。”
阮承光“哦”了一声,继续朗读:“两棵小树十个杈,不长叶子不开花。能写会算还会画,天天干活不说话。”
得到妈妈和外婆的掌声,阮承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旁的温锦言切了一声,这种简单的诗句,他五岁就会读了。
阮承光听出他的不以为然,瘪着犹如樱桃一般娇嫩的小嘴。翻到下一页,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念道:“大乌龟,小乌龟,天天就会骂啊骂。摔一跤,疼死啦,躺在床上起不来。”
温锦言瞬间黑脸,挣扎着要爬起来打阮承光,还没坐直,就跌倒在床上。阮清歌脸色微变,低声喝道:“承光,不准乱念。”
阮承光低低地“哦”了一声,怏怏地读道:“小黄鸡,小黑鸡,欢欢喜喜在一起。刨刨土,捉捉虫,青草地上做游戏。”
读完后,阮承光收起语文书,打开数学练习本,开始做计算题。他斜眼瞄着温锦言,见温锦言也在斜眼睨着他,就朝他扮了个鬼脸。
温锦言心中的火气又一下子冒了起来,他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跟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环顾四周,这里大概是阮清歌和阮承光的房间吧。简易的家具,谈不上任何装修,倒是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声母韵母和数字,让单调的房间一下子生动起来。
他又想起了阮清歌说的那句话——“我想努力活出一个有色彩的人生。”
他承认,他对阮清歌起了极大的兴趣。他活了二十九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特别的一个女人。所以,他才会在电视台门口等她,又一路跟踪着她,因为他想研究到底是什么让她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对设计的热爱。
一个小时后,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许,温锦言坐在床沿,对着阮清歌叫道:“喂,那个杀人未遂的女人!”
阮清歌连忙停下打毛衣的动作,站了起来,眉眼间闪现着隐隐的不安,再次诚恳地道歉:“温先生,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吗?”温锦言继续冷言冷语道,“你必须赔偿我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阮清歌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收紧,迟缓地问道:“你想要多少?”任何一个数字,对于这户人家,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阮清歌懊恼自己刚刚太过冲动,好不容易攒够了承光上画画培训班的学费,只怕这次又要委屈孩子了。
“温叔叔,我赔!”阮承光抱着书桌上的小猪储蓄罐,跑到温锦言面前,急切地说,“我攒了很多零花钱,全都赔给你。”
温锦言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沉甸甸的储蓄罐,“这里有多少钱?”
“三十九个一块钱硬币,二十一个五毛钱硬币,还有二百七十八个一毛钱硬币,一共是——反正是好多好多钱。”阮承光巴巴地望着温锦言,用湿漉漉的小眼神恳求他别为难阮清歌。
不知为什么,温锦言看着有点心酸。他把小猪放到一边,拿起手机,正要拨打倪好的电话,阮承光焦急地抢过他的手机,哭着哀求道:“温叔叔,你不要叫警察来抓走清歌!”
“我叫司机过来接我。”温锦言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种斤斤计较不近人情的人吗?”
阮承光想了想,实诚地点点头。
温锦言:“……”他转向还在强装镇定的阮清歌,缓了缓语气,说,“阮清歌,我想在一件晚礼服上面绣些中国元素,效果要雍容华贵、惊艳全场。你有什么建议吗?”
阮清歌还在担心赔钱的事情,突然被这么一点名,心情就像过山车似的,简直是一瞬地狱一瞬天堂。她拍了拍胸口,安抚着在短短数小时内被吓到好几回的心脏,问:“什么颜色?”
“中国红。”
阮清歌又问:“款式呢?”
“裹胸,收腰,拖地长裙摆。”
阮清歌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用百鸟之王凤凰怎么样?在裙子上绣三只凤凰,从下到上慢慢地呈现出凤凰展翅飞翔的美景,你看这样如何?”她从桌面摸索出一张画纸和一把铅笔,开始作画。